雾沉半垒_

不可解的东西引起的敌意与迷恋是相当强烈的。

书摘5·女儿红

本棉花总让我想起壮士断腕,与生俱来的烈性容不下一点犹豫、怯懦,她混身着火似的颜色,本来就不是为了自怜自艾,面对自己的生命,她也敢当刺客的。

正因为如此专神,日光灯闪灭的地下道内一名亢奋的暴露狂并没有令我却步,天桥上邀我做爱的穿西装无聊男子也没有使我不悦,我甚至跨过倒卧街角的流浪汉并且让路给几只从坟域奔窜而来的老鼠,就这样走到新旧交杂、死生共处的南区边界。

现在我弄懂了,他不厌其烦地描述自己的家,并非为了在无限自由的精神层面携我返家、视我为妻,只是一个创业有成但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中年男子,在激越的官能活动后为了处置愧疚,乖乖地躺回妻子身边而已。

我在这一刻被自己击溃,男人可以不懂我的内心,不懂我何等企盼完整的爱,但我怎么可以蓄意忽略自己吞咽破碎的爱是何等割喉,转而依照他所剩无几的生活空间,活生生削砍自己对爱的梦想,以便能够塞入他的生活。小腿的抽痛延伸到心脏来,隐隐绞着,我不禁放声吼啸,像暗夜里遗失幼雏的母兽,我遗失了尊严,在爱的圣坛上原应被供奉起来的尊严。而如今,少女老了,少女老了。

好比在一棵有风有雨的面包树底下,两个人各骑一匹马,持方天大戟分道奔蹄;以戟画地,驰骋出自己的疆土。分开看,各有各的绮丽山川,合并看,明明是完整的两人世界。平日各自砌筑王国,黄昏时高呼,也知道回到大树下厮守;无限宽广,却又窄得没有空隙让奸细藏身。

像善乐的奥斐斯坐在旷野,对着任何一个路过的妇人或任何一棵枯树弹奏七弦琴,吟唱他历尽艰险自冥府带回亡妻,却在即将步入阳世时违反与冥王的约定,回头看了妻子一眼以至于永远失去妻子的悔恨。

据云在此苦修二十余载的老僧于圆寂前,曾加持这口活泉,愿它生生不息浇灌为恶疾所苦的人,愿一瓢冷泉安慰正在浴火的苍生。

痛苦与惊惧就像别人家屋檐下晾晒的腊肉,下大雨没人收,也跟我们无关。

女贩朝她们露了轻蔑的冷脸,那张脸布着善谋的狂妄,仿佛她的床底下养了只害喜的大母贝,每天早晨呕吐一箩筐珠子后,就舒服多了。她熟谙那些阅读床笫与繁殖课本的人对圈套的依赖,珠子项链也就生意不恶了。

耽溺在这个被隔离的位置观看尘埃,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活在一个有时看得到春日之白鹭掠过绿潭的世界,然而大部分时候像现在,是一口沾了年代的大鼎,熬着肉骨头,响起沉闷的沸泡。

我不会修正她醒后的去路,揣在衣袋的邀帖也无须撕毁,她必须去,与众人一起赴宴,坐自己的席、历尘世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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